硬幣
人生,有多少次機會能夠改變你的命運?
當那個老乞丐告訴她這個地點時,她以為他瘋了。那只是繁忙城市中一個被遺忘的小巷裡。她想離開,擔心那個乞丐有其他動機。
「我不應該給他那些硬幣,」她低聲責備自己。乞丐跟著她,催促她傾聽只有他知道的秘密。他想要以此作為對她慷慨的感謝。她加快了腳步,試圖轉過幾個彎,但每次她以為她甩掉了他,卻看到他仍在她身後幾步之遙揮手。
於是,她來到了這條小巷——一個死胡同。她轉過身面對那個流浪漢,感到害怕和憤怒。他看起來很虛弱,無法傷害她,但還是很討厭一直被跟著。
「我們到了,」那個乞丐露出了一個沒有牙齒的笑容。彷彿他早就計劃好要到這裡。她的目光從他的臉移到他的右臂,驚訝地看到他似乎想從口袋裡拿出了什麼。
「離我遠點,」她試圖聽起來冷靜,希望聲音不會顫抖。他終於找到了他要的東西,開始從口袋裡掏出;她舉起雙臂來遮擋她的臉。
「看!」那個乞丐說。從眼角看去,他手裡似乎沒有武器。她稍微放下了手臂。這時,他朝她扔了一樣東西;她又把手臂舉起來。
什麼也沒有發生。
「女士,你浪費了我一個25分硬幣,」乞丐嘆了口氣。
「25分?」她感到困惑。她沒有聽到硬幣碰撞的聲音。她再次放下了手臂。乞丐再次伸出了手臂,手掌中是那隻很平常的銀色馴鹿。
「看。」乞丐露出了他沒有牙齒的微笑,用一種流暢的動作把硬幣朝她扔去。她迅速地側身閃開,看到硬幣消失在她身後的磚牆裡。她看到牆在一瞬間變得透明,露出了一個有許多門的走廊。
她把注意力轉回乞丐身上,無法發出任何聲音;她凝視著他。他也回望著她,眼睛周圍布滿了黑色的皺紋。他問道:「如果你能重温生命中的一個瞬間,那會是什麼?」"
夏日微風帶著海洋的香氣,籠罩了這個小漁村。她無法分辨出她嘗到的是淚水還是海鹽的味道。當她走回家的時候,她的心隨著每一步變得堅硬。這是無可避免的。這是她能夠離開村莊,過上好日子的唯一方法。等她到達家門口時,眼淚早已乾涸
在陰暗的客廳裡,她的母親坐在竹椅上,正從替豬菜除去去厚莖。一如既往,晚餐將會是炒豬菜配蝦米。
「媽,我回來了。」
母親沒有抬頭,向放棄置的豬菜梗的碗點了點頭。她走過去,像往常一樣,將碗拿起,走到後院,立刻被他們的兩頭豬圍住。她將碗裡的東西扔在地上,迅速退回室內,留下這些畜生咕噥著享受著這份美食。
她把碗拿到水槽沖洗,對母親說:"媽,我準備好回答媒人了。"
她的母親抿了嘴,說道:"只要確定這是你要的。"
她微微握緊右拳,說道:"是的。我已經準備好要結婚,離開這裡。"
母親停下手中的活計,用同樣的眼睛看著她,說道:"那我想我應該祝賀你。去告訴你父親吧。"
他的房間位於黑暗的走廊盡頭。當她走近時,抗菌劑和草藥的熟悉氣味變得更加濃烈。她拉起破舊的門簾,朝床上的人影看去,說道:"爸,我要結婚了。"
床上的身影試圖撐起身子,但無濟於事。她走過去,將扶到枕頭上坐起。他昏暗的眼睛中沒有太多的光芒。至少在這個黑暗的房間裡,她不需要看他皺巴巴無牙的嘴。
「這是值得慶祝的好事,我想我可以吃一顆糖吧!」老人抬頭看著她。他的話裡是否隱藏著一絲乞求的意味呢?
「醫生說不可以。」她將他輕輕放回床上,在他再次開口前離開了房間。
她在廚房的頂層架上找到了一個小金屬盒子。盒蓋上飾有笑著的金髮孩子。她丟掉包裝紙,臉上浮現出一抹殘酷的微笑,享受著在她舌尖上旋繞甜美的唾液,這如珍寶般的零食。她用舌頭將糖移到她的左臉頰,自從爸爸卧床以來,這裏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那刺痛的巴掌聲了。
她打開了收藏密物的抽屜。裡面擺滿了一盒又一盒由商業夥伴過節贈送的精美糖果,安全地隱藏在孩子們看不到的地方。這是為了他們好,不讓他們變胖或得糖尿病。他們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。
孩子們對她生氣,告訴她她一直以來對他們的羞辱是不健康的飲食習慣的根源。真是一派胡言!現在的孩子竟敢對母親回嘴?!這些西方國家的小孩子真是太多自由了。
也許她應該回到丈夫提移民的那一刻。祖國孩子都被教導要順從父母。社會崇尚苗條身材,她的女兒們可能會更有自控力。看看她們的肚子!哪個男人會想娶胖女孩呢?最煩的是,她的丈夫為了討好孩子們,常常鼓勵他們隨意吃。讓孩子們把她當成壞人。
又或者,也許她應該回到她和高中男友道別的那一天?他們在一起三年了。那是純真的年代。但當家人開始尋問他們的未來計劃時,她不得不迅速長大,離開了他。
她永遠不會忘記,他的微笑凝固了的樣子。
"你要走了" 他輕聲說,眼中帶著一絲悲傷。
她點了點頭。傷心是真的,但她知道必須讓自己看起來很痛苦,像是她別無選擇一樣,才會讓他好過一點。
她告訴他她要嫁給別人了。他沒有抗議。他的父母沒有安排媒人來向她提親,所以他沒有立足之地。他和她的家庭一樣,處於貧困線附近,沒法提供可觀的嫁妝。而且,這個男孩儘管善良聰明,卻缺乏野心。他滿足於留在這個村莊,繼續他父親的腳步,海洋中討生活。
他悲傷地微笑著,甜蜜又苦澀的表情,牽動著她的心。 「我理解。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你。只是答應我,無論走到哪裡,都要找到幸福。」
她看著母親省吃儉用地維持著家記。而父親,一名比魚村裡任何人都賺得多的政府官員,將所有收入都花在奢侈享受上,從未提供任何對妻子和三個孩子的支持。他缺乏野心和社交技巧,在官僚環境中無法進展。只要有足夠的錢買進口糖果和服裝,他就心滿意足。他看不起那沒有受過教育的髮妻,總是抱怨說若是祖先不浪費家族財富,自己本來可以有更門當戶對的結合。
不。她不需要幸福。她需要經濟安全和社會地位,而媒人的提親是離開這裡的機會。
她站在小巷中,心中混合了恐懼和期待。她轉過頭朝著那個乞丐,注意到他手掌中又出現了一枚硬幣,它的銀色表面似乎充滿了秘密和可能性。他點了點頭,將它朝著她拋去。這次她接住了,然後以一個迅速的動作將它朝著磚牆投擲過去。
當硬幣與牆壁接觸瞬間,空氣泛起漣漪,世界在一瞬間顫動了起來。但當她周圍的環境穩定下來時,她回到了她豪華的頂層公寓。奢華的氣息充滿了空氣,閃閃發光的城市景觀展現在她眼前。
她審視著自己在窗戶玻璃上的倒影。地心引力和時間都在她臉上毫不留情。她的丈夫,一個被富裕背景寵壞的無用男子,對金錢毫無概念。他無法適應移民的艱難,最終耗盡了積蓄。她在早年裡節儉和努力,確保她的孩子們過上舒適的生活。最終,她積累了足夠的財富,靠著丈夫的頭銜讓她跟進一些投資,雖是冒險,卻也成功了讓她的家人享受奢侈的生活。隨著她的成功,她的丈夫陷入了自憐之中。像她的父親一樣,他很少為家計做出貢獻。公眾面前,他是一家之主,她則扮演著妻子的角色。隨著年齡的增長,他要求在他的個人賬戶中給予越來越多的錢,作為一種安全網。為了維持家庭的和平,她妥協。孩子們需要一個穩定的家——她對自己以及孩子們說,她為了他們而留下來。他們必須知道她為他們做出了多大的犧牲。他們應該為自己有這樣的母親而感到幸運,不必像她那樣在貧困中度過童年。
於是,她在自己打造的金鳥籠裡渡過,富有、有權勢。人們欽佩她的成功,但很少有人了解她內心的糾結。與那個流浪漢的相遇的記憶也開始淡去。
隨著歲月的流逝,她發現自己常站在窗前,凝視著城市的景色。她的臉龐在玻璃上映照出來——一個經歷過風雨、戰鬥過的女人,她嶄露頭角,成為了征服者。一位不惜一切代價照顧自己和家人的女人的臉龐。
有一天,當她凝視著窗外的夜景時,她的目光被一個倒影吸引住了——一道銀色的微光。她伸手去撿起那枚不知何時進入她公寓的北美馴鹿硬幣。它的視覺觸發了一陣記憶的洪流——那個流浪漢,那條巷子,她曾經做過的選擇。
歎了口氣,她將硬幣收進口袋,感受著它在心頭的重量。她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她故事的一部分。生活就像是一張由選擇編織而成的圖畫,有些選擇清晰明確,而有些則被環境所迷惑。她,不打算後悔。